56天。距离那个注定要印刻在初教学院教师陈滔心里一辈子的日子,已将近两个月了。但是谈起当天的状况,他仍旧思路清晰,表达流畅,仿若昨日。
我将捐出医学遗体。“鉴于目前的实际状况,我和家人商量。将捐出医学遗体,这个说法是否专业(医生朋友在生我的气,打电话问他,他也不告诉我是不是这样说)。”
2月6日,躺在隔离点的陈滔老师已连续发烧10天,这天更是一度高烧39.7度,嘴巴都烧出泡来,并伴有腹泻、食欲不振、浑身乏力酸痛的症状。“我是学理科的,相信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,既然挺不过去,也许遗体还能够对他人起到作用。”作为采访者,我们无法揣测出陈滔彼时的心情,或者说,除了他自己,没有人能够知道,那一刻,他内心到底经历了些什么。
然后,从那天下午一直到晚上,周围的朋友开始陆续收到陈滔老师发出,名为《一位愿意捐赠医学遗体的新冠肺炎教师患者的内心独白》的文档。最先是他的医生朋友,然后是弟弟和妹妹,还有学校领导、部分同事,最后是他所带班级的学生。
文档的结尾处这样写道:“感谢你,我的医生朋友,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!我的学生们,不要怪我平时的严厉……”突如其来的一番“告别”让大多阅读者手足无措。没想到“生离死别”就这样突袭而至。
“文档是我爱人在家用电脑帮我编辑的,我口述,她整理文字和图片。”陈滔老师的爱人也是一名教师,知道陈滔老师的想法后第一反应是“老陈,你这是要写遗书吗!”
平日里陈滔老师不是一个悲观的人,在文档中他还自述“我一直没有任何不良嗜好,除了有鼻窦炎以及去年做过一个耳部囊肿切除手术外,平时身体健康。”
但是在和医院的朋友通了5个小时的电话之后,陈滔老师预感,情况不容乐观,医院短期内不可能有病床,而仅靠自身免疫,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多久。
上天眷顾大爱之士。“老师,刚刚看到您的消息,心里真的很难受,您每天发信息让我们保护好自己的身体,督促我们的学习和生活,没想到您却生病了,您是我在大学遇到的最好的班主任,您一直都是我们的榜样,我不会忘记您对的谆谆教诲,我为有您这样的老师感到荣幸和自豪。老师,您一定要加油,一定一定要战胜病毒,保持好心态,会好起来的。老师,祝愿您早日康复!”
学生朱芳的消息陈滔老师第二天一早才看到,他马上回复:“谢谢!放心,我一定把你们带毕业。”
在陈滔老师昏睡的近八个小时,无数消息涌进他的手机微信、QQ,还有好多短信和未接来电。
“一定会好起来的,我们和您在一起”“老师加油!一定会挺过来的,我们等你”“老师好好休息,相信医生相信自己,我们都在为你加油,你也不许放弃”……
醒来的陈滔老师看到这些信息,一时情绪崩溃。
“我的同事们朋友们学生们亲戚们纷纷留言,或劝慰,或反对,或支持……”他说,那一刻,他内心里满满的都是感谢,如果不经历这样一件事情,他可能永远不会体会到——原来有这么多的人对自己充满了爱与牵挂。
现代医学通过各种实验证明:人类坚强的意志和信念,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帮助病人康复。这一点在陈滔老师身上得到了应验。
2月8日,陈滔老师的体温第一次降到39度。这仿佛一道光突然照进他的心里。
2月10日,陈滔老师的体温开始恢复正常。
“隔离酒店的消毒人员很好,每天都按时消毒。”陈滔老师这时已经能很好地关注外在环境。
2月11日,陈滔老师被安排到中南医院做CT复查,以及核酸检测。“基本上是确诊的,但心态已经有了很大变化。”伴随着高烧褪去的,还有陈滔老师内心里的担忧和恐惧。
“总体来说,我身体好多了。”陈滔老师在回复初等教育学院院长贺汪波的关心时这样说。
彼时,全国,特别是湖北武汉,确诊人数与日俱增,而出院人数也在逐节攀升。压抑与信心同时纠葛在国人的内心,但身处隔离点的陈滔老师对未来却信心渐足。
3月10日,距离陈滔老师进入隔离点过去35天,他的核酸检测结果第3次呈现阴性。尽管CT显示肺部还有少许炎症,但医生准许他回家了。
读高一的女儿见到爸爸,嚎啕大哭。三年前,身患重病的爷爷弥留之际满含不舍的眼光,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:“爷爷,您等着,我要学医来救您。”
“我女儿其实很坚强的,当时还一个劲儿的安慰我,说我身体那么好,一定挺得过去。”
我热爱教育事业。居家的日子里,陈滔老师每次用完电脑,都会拼命的消毒。女儿课程紧,每天都要在电脑上上网课,而爱人也是老师,也需要用电脑给学生上课。
尽管离最后的痊愈越来越近,但陈滔老师还是坚持隔离满14天。作为毕业班的班主任,他还没出院就在手机上询问学生的面试情况,并给出指导意见。回家的当天,他还跟学生讨论论文题目。
“有些东西手机上弄不了,只能在电脑上操作。”陈滔老师在学校教授《化学》《计算机基础》和《教育技术》三门课,他得为开学后的课程做充足准备。
“以前吧,觉得那些教人珍惜生活的话,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心灵鸡汤。亲身感受之后才发现,真的是好多事情没有做,而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,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。”
陈滔老师自1991年站上讲台,如今已近三十年。他经常资助学生,尤其喜欢带学生下乡进行科普教育,还积极参与湖北省妇联、武昌区团委组织的家教大讲堂、暑假青少年空间等活动。
在那份“独白”里,他还特别写到:“我的学生们,不要怪我平时严厉,那是老师为了鼓励困难学生和奖励优秀的同学,将来你们都是为人师表的,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苦心,也能热爱学生热爱教育。”
接受采访时,陈滔老师反复说,自己其实真的什么都没做,只是因为喜欢这个职业,舍不得他的教育事业还有那么多学生。
是的,有些行为本无需刻意标榜。德高为师,身正为范——八个字足以诠释很多。
“出来之后我想,患病期间大家都安慰我,鼓励我,我一定要好好珍惜,好好工作,善待家人,领导和同事之间的感情。”这段话,陈滔老师说得尤其用力。
坐落在狮子山麓,野芷湖畔的武城院北校区,有一条两湖大道,道中栽种的桃花此刻开得正艳,恰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。昔日上课时,陈滔老师每每经过都会驻足欣赏。
“花堪折时直须折,莫待花谢空折枝。”作为教育者的陈滔,今后,一定会以更加鲜活的事例去教育他的学生,什么叫做——珍惜生活。而他的学生们,一定会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,一如往常。